出品 | © 科技最前线
作者 | © 北行三
本该进入川菜馆的“猪脑”,却引发了一场生死的讨论。
4月17日,美国耶鲁大学科研团队在《自然》杂志公布了一项让人兴奋又不安的研究:
他们成功通过接入 BrainEX 体外灌注系统,让死亡4小时的猪脑部分“复活”,在细胞层面恢复某些循环和神经功能,并维持了接近36个小时。
“复活”后的猪脑活动影像
在实验开始前,科学家先从屠宰场获得了32颗新鲜的猪脑,并确认大脑已经死亡。
4小时后,通过名为“BrainEx”的精密仪器将一种类似血液但功能是阻止细胞退化、恢复细胞活动的混合液,注入了死亡大脑并模拟正常体温和血流的脉动。
BrainEx 体外灌注系统示意图
持续运作6小时后,实验结果令人震惊:
大脑在死亡后,重新开始消耗氧气和葡萄糖,包括神经元在内的许多脑细胞也停止了腐烂,这代表着脑死亡的过程开始得到遏制。
更让人惊喜的是,科学家们还检测到猪脑产生了“自发的突触活性”,这就意味着此时的神经元,已经具备发送和接收信号的能力。随之而产生的“大脑复活”迹象还包括:
血管结构逐渐恢复;
脑部代谢开始活跃;
脑细胞对外部电刺激有明显回应;
细胞免疫反应复苏等。
死亡10小时的大脑(左)实验中的大脑(右)图/纽约时报
实验参与者耶鲁大学神经科学家茨冯尼尔(Zvonimir Vrselja)说:
“此时显微镜下的脑细胞,已经恢复了活体细胞的样子。”
对该技术做评估的麻省理工学院也表示:“试验后的猪脑中,数十亿个的神经元健康且能正常地活动。”
这无疑是一项重大的医学突破。
但与此同时,研究团队也十分严谨地表示:此次实验离真正“复活”猪脑还有一段距离。
实验中,在对猪脑进行脑电图测量后显示:
除细胞活动外,猪脑没有出现与意识、认知或其他更高阶的脑功能相关的全脑电活动。
也就是说,实验只是让猪脑在细胞层面上恢复了一定程度的活跃,并没有恢复意识,也没有让猪脑作为一个整体恢复功能。
但这项研究的意义,却远超过实验本身。
研究作者内纳德·塞斯坦(Nenad Sestan)说:
“这次实验证明,一个细胞或器官的死亡,都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这个过程目前来看,可以被人工推迟、停止甚至扭转。”
换句话说,曾经无法避免的脑死亡过程,在这次实验中被推迟了。
此次发现,可用于辅助研究大型哺乳动物脑部的构造和功能,找到大脑在某些情况下受损的原因,以及测试新药对脑部构造的影响等。
而对人类最直接的帮助,就是研发因脑部创伤引起的中风、阿兹海默症等不治之症的新疗法。
阿尔兹海默症影视片段
然而此时,伦理学家和外界却提出了一个更深层的问题。
这次实验,是否模糊了生与死的界限?
目前在大多数国家和地区:脑死亡或心肺死亡,是判定死亡的主要标准。
牛津大学医学伦理教授威尔金森(Dominic Wilkinson)指出:
“一个人一旦被诊断出脑死亡,那就意味着无法挽回。如果未来可以通过医学手段将死亡后的大脑恢复部分功能,患者却没有意识,这将对死亡的定义产生重要影响。”
最直接的弊端,就是让器官捐赠变得比以往更复杂。因为器官捐赠的前提,是明确一个人的死亡和不可救治。
看过纪录片《人间世》的都知道,器官捐赠率低是世界级难题,而中国在传统观念的影响下,数据则更不乐观。
据北京朝阳医院OPO(国家卫计委领导组成的人体器官获取组织)在2018年6月11日的数据显示:
目前中国每年约有30万因器官衰竭需要移植的患者,但仅有1万多人有机会获得移植,供需比例仅为1:30。
如果未来这项技术让“死亡界定”更加模糊,那即使死者家属不受传统观念影响,也会因一味逃避接受现实,而延误了器官移植的最佳时间。
况且,逃避死亡、通过非自然手段延续生命,甚至追求永生,是人类从未放弃的执念。
从7000年前的南美洲开始,Chinchorro 人就开始对尸体进行木乃伊化处理;20世纪60年代心肺复苏术,也实现人们几个世纪以来的梦想——让停滞的心肺重新恢复功能。
而现在,我们甚至开始通过各种冷冻术将即将死亡的躯体保存起来,或者通过计算机技术将意识转换为0或1的数字语言,期望在未来可以被“复活”。
61岁的重庆女作家杜虹,中国首位参与人体冷冻保存的人。经过灌流处理,她的头部装在有 -196℃ 液氮的杜瓦瓶中保存在美国。
数据显示,目前全球已有200人被冷冻,另有2000人已经计划在他们瀕临死亡时也进行躯体冷冻。
这些人不确定的是:
他们未来到底能不能复活,以及复活后是否人类已经可以治愈导致他们死亡的疾病。
而这种“不死”的执念,却会对目前的伦理、道德、法律、社会运作等等方面产生巨大的挑战。
复活后的人,是否享有生前的所有权利?
人类有没有自然死亡的权利?
整个社会的养老制度会不会被颠覆?
复活后的人意识是否是生前的延续?
或者,是另一个开始?
华盛顿艾伦脑科学研究所主席克里斯托弗·科赫说:“在人类历史的大部分时间里,死亡是非常简单的。”
但如果有一天科学的发展让复活成为可能,那么我们可能需要思考:这个社会是否为来世的生命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