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政府停摆导致数据中断发布之际，通胀鹰派在10月份一场充满争议的政策会议上力推暂停降息。这一分歧短期内可能难以弥合。
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在上月政策会议后的新闻发布会上讲话。图片来源：jim lo scalzo/epa/Shutterstock
美国降息路径因美联储内部出现的新分歧而变得不明朗，这种分歧在美联储主席鲍威尔(Jerome Powell)近八年的任期内几乎没有先例。
美联储官员对于持续通胀与劳动力市场疲软中哪一项构成更大威胁存在分歧。即使官方经济数据恢复发布，可能也无法弥合这些分歧。
这一裂痕使不到两个月前看起来可行的降息计划变得复杂，不过投资者们仍认为，美联储在下次政策会议上降息的可能性仍然大于不降息的可能性。
9月份，当政策制定者同意降息0.25个百分点时，19名美联储官员中有10人（占微弱多数）初步预计在10月和12月会继续降息。若实现连续三次会议降息，将与鲍威尔去年和2019年所做的下调利率的节奏如出一辙。
但一部分鹰派官员对进一步降息的必要性提出质疑。在美联储官员们于10月底再次降息至3.75%至4%的当前区间后，他们的反对态度变得更加强硬。根据公开言论和最近的采访，围绕12月美联储该如何行动的辩论尤其激烈，鹰派官员对第三次降息的设想表示强烈反对。
事实上，鲍威尔当天在新闻发布会上如此直白地反驳这种降息预期，一个关键原因正是为了协调这个看似存在不可弥合分歧的政策委员会。
美国政府停摆加剧了这种分歧——政府停摆导致原本有助于调和此类分歧的就业和通胀报告中断发布。数据真空使得官员们得以援引强化其既有立场的私人调查或坊间信息。
这一态势反映出鹰鸽两派的声势渐长，而中间派的立场则不那么坚定。鸽派虽担心劳动力市场疲软，却缺乏支撑降息的有力的新证据。鹰派则抓住机会主张暂停降息，他们指出消费者支出保持稳定，并暗示担心企业正准备转嫁与关税相关的成本上涨。
美联储官员们是否会在12月9-10日的会议上再次降息尚难预料。新发布的数据或许会平息这场辩论。一些官员认为12月和1月的会议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相互替代，这使得年底降息的时间节点显得有些刻意。另一种可能性则是：在12月降息的同时，释放后续降息门槛将提高的政策指引。
政府停摆在美联储10月会议前造成了经济数据空白。图片来源：Michael Nagle/Bloomberg News
这一分歧根植于当前经济的特殊状态：通胀面临上行压力，同时就业增长停滞，这种组合有时被称为滞胀。许多经济学家将其归因于特朗普政府在贸易和移民方面的大刀阔斧的政策变革。毕马威(KPMG)首席经济学家黛安·斯旺克(Diane Swonk)表示：“预测我们会经历一轮温和的滞胀是一回事，但亲身经历又是另一回事。”
政府停摆前发布的最后一份官方数据显示，8月份一项关键通胀指标为2.9%。这不仅高于美联储2%的通胀目标，令人不安，也较今年春季的2.6%有所上升，但低于美国总统特朗普(Trump)今年早些时候上调关税税率后的预测值。
美联储官员们在三个关键问题上存在分歧，每个问题都将影响未来的政策路径。
首先，关税驱动的价格上涨是否仅为一次性的影响？鹰派担心，企业在消化了最初的关税影响后，明年会转嫁更多成本，从而使价格压力持续存在。而鸽派则认为，企业迄今不愿过多转嫁关税成本，正说明需求过于疲软，难以支撑通胀。
其次，月度就业人数增幅从2024年的16.8万人降至截至8月份的三个月平均仅2.9万人，这一下降趋势的原因究竟是源于企业的用工需求减弱，还是因为移民减少导致劳动力供应缩减？如果是前者，维持高利率将可能引发衰退风险。如果是后者，降息则可能会过度刺激需求。
第三，利率水平是否仍具限制性？鹰派认为，在今年降息0.5个百分点后，利率已处于或接近既不刺激也不抑制增长的中性水平，因此进一步降息存在风险。鸽派则认为利率仍具限制性，这给了美联储在不重新点燃通胀的前提下支持劳动力市场的空间。
“各方对风险的承受能力本就不同，”鲍威尔在10月的政策会议后表示。“所以这自然会导致人们的看法各异。”
几个月来，美联储官员们一直在努力解决这些问题。鲍威尔试图在8月份于怀俄明州杰克逊霍尔发表的演讲中平息这场争论，他主张关税影响将是暂时的，劳动力市场疲软反映出需求不足，这一立场偏向鸽派的降息主张。几周后发布的数据印证了他的这一判断：经济基本上已停止新增就业岗位。
鲍威尔和来自世界各地的央行官员8月在怀俄明州杰克逊霍尔齐聚一堂。图片来源：jim urquhart/Reuters
尽管如此，这番讲话的立场仍超出部分同僚所能接受的程度。到10月29日的政策会议时，鹰派官员的态度就更趋强硬。堪萨斯城联邦储备银行行长杰夫·施密德(Jeff Schmid)对当月降息投下了反对票。包括克利夫兰联邦储备银行行长贝丝·哈马克(Beth Hammack)和达拉斯联邦储备银行行长洛里·洛根(Lorie Logan)在内的没有投票权的多位联储行长，也迅速公开表态反对降息。
在那次政策会议后的新闻发布会上，鲍威尔甚至在接受记者提问前就直奔主题，主动表示12月降息并非既定事实。他以罕见的直率口吻说道：“远非如此。”
鲍威尔当时是在履行他的职责，确保政策委员会中不同派别的观点都能得到倾听。这种“委员会管理”技巧有助于在需要采取行动时凝聚共识。
鲍威尔过去曾鼓励同事们在他会后新闻发布会之前发布的政策声明中释放此类信号。根据今年早些时候公布的一份会议纪要，他在2019年7月的一次美联储政策会议上表示：“最不适宜调整政策预期的时机就是在新闻发布会上。”
当时他面临着类似的处境：鹰派阵营反对降息，官员们担心投资者对下一步行动过于笃定。鲍威尔和他的同事们最终通过字斟句酌地修改措辞释放了审慎信号。
但若上个月扩大政策声明范围以反映鹰派的关切，则又会疏远鸽派阵营，这使得鲍威尔不得不亲自传达这一信息。鲍威尔表示：“现在越来越多的委员认为，或许我们至少应该暂缓行动，等待下次会议再说。”
芝加哥联邦储备银行行长奥斯坦·古尔斯比(Austan Goolsbee)的观点转变正印证了这种氛围的变化。9月份时，他是仅有的两位预计今年只会再降息一次的官员之一，这使其立场介于预计再降息两次的鸽派与反对进一步降息的鹰派之间。
尽管认为关税仅会引发一次性价格上涨的观点不无道理，但鹰派担心，上世纪70年代或2021-22年的经验表明，这种想法可能存在严重缺陷。古尔斯比在上周的一次采访中表示：“持续三年的‘暂时性’价格上涨不会被公众视为暂时现象。”
芝加哥联储行长奥斯坦·古尔斯比已对价格压力表达担忧。图片来源：Rachel Mummey/Bloomberg News
在10月美联储做出政策决定前几天公布的9月份通胀数据呈现复杂图景：由于住房成本大幅放缓，整体通胀数据比预期的要温和。但鹰派关注的是一些令人不安的细节：一项剔除波动性较大的食品和能源价格的核心指标在之前三个月折合成年率升至3.6%，较6月份的2.4%显著提升。一项本不应受关税直接影响的非住房服务价格指标也表现坚挺。
古尔斯比表示：“在数据中断发布前我们看到的最后信息显示，通胀正朝着错误的方向发展。”
随着鹰派的立场日趋强硬，鸽派虽未让步，却减少了公开表态。鸽派阵营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由美国总统特朗普任命的三位官员。特朗普已明确表示希望降低利率。在9月政策会议召开前加入美联储的白宫顾问、理事斯蒂芬·米兰(Stephen Miran)当时在开会时立即给出了反对意见，他主张更大幅度地降息0.5个百分点。另外两位理事——米歇尔·鲍曼(Michelle Bowman)和克里斯托弗·沃勒(Christopher Waller)，均属于明年接替鲍威尔出任下届美联储主席的五位最终候选人。
鸽派认为当前的形势与2021-22年几乎没有相似之处，他们担心美联储对劳动力市场放缓反应不足。但数据中断发布使其处境被动：虽然围绕就业市场的替代性数据似乎随处可见，但价格信息却零散得多。鹰派警告称，美联储明年初走出数据迷雾时，可能会发现通胀已然失控。
来源：华尔街日报
